老林的一生挺坎坷的。出生没多久父亲刘去世了,为了养活自己和在襁褓中的他,母亲选择了再走一步。
就这样他跟着母亲到了继父家。老王没读过什么书,身体还不好靠着给村头的学校看门勉强糊口。
老王成了老林记忆中父亲的唯一人选,他管他叫爸。哪怕那些孩子嘲笑他是个搞不清自己身份的野孩子。
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岁月里,老林很庆幸自己的男孩身份。因为母亲后来只给老王生了一个女儿,所以他顺理成章地继承了老王的家业,那一间破屋子以及学校看门的工作。

种过地,拉过车卖过力气的老林格外珍惜这份轻松且旱涝保收的工作。也因为这份工作,他才娶上了媳妇。
红梅过门后没多久就给老林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一家三口的生活平淡而温馨。只是三个人的家庭开支还是比一个人多得多。很快日子就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红梅要带孩子,不可能出去上班。于是老林就去找校长谈判,老王是校长的表叔算起来他还是校长的表弟,凭着这个身份,学校的老师都得给他三分薄面。
“咳,你还盯着这三瓜俩枣干嘛?你没听说你们那一片要拆迁了吗?”校长听闻了他的来意笑着反问道。
老林哪里会关注这些,直到门口的墙上被画了一个大大的“拆”字他才反应过来。
补偿政策一下来,老林都傻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加起来,他能得七套房。
“这以后还上啥班啊?你就好好在家带孩子就行了。”老林兴奋地喝了好几杯白酒,将一张黑黝黝的脸熏得红彤彤的,像极了关公。
红梅确实很听话,住进了新房子后,她几乎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曾经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她不屑为伍。愿意和她交好的人,在她眼里又成了爱慕虚荣势利眼的小人。
娘家人成了她唯一交往的对象。多少有些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的意味。她的财富只留给值得的人欣赏。因为有了钱的缘故,她买给娘家人的东西也越发金贵起来。

老林依旧还是在学校里看门,只是换上了一身保安制服,说着蹩脚的普通话,还好迎来送往的都是本地人。
“姐夫,你说你都这么有钱了。还干哪门子的保安啊?西服穿上,领带扎上,皮包挎上,投资做点买卖不好吗?”年节聚会上,小舅子多喝了几杯和他开起了玩笑。
“我是闲不住啊!可你说的那种生活咱也不会过啊。我就乐意在校门口站着和老头老太太拉拉家常。”老林憨憨地笑着。
小舅子还想再说什么,被红梅一个眼色制止了。他们又何尝不想学人投资做生意?奈何能传到他们耳朵里的投资方案早就是人家玩剩下的老方子了。就连最简单的借钱收利息都让人把钱骗跑了。他哪里还敢再轻易尝试啊?
不过,小舅子说的穿西装打领带的日子,他还真体验了一回。
“哎呦,老林。你今天可比新郎官还帅啊!”儿子大婚那天,亲戚朋友来了一大堆。红梅还特意给他定制了一身西装。
“花这冤枉钱干啥?还不如给我买两瓶好酒实在呢?”老林唠唠叨叨地把衣服穿上了,别说这一身穿起来还真挺像做生意的大老板。怪不得人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呢。
“这怎么能一样呢?今天可是儿子大喜的日子。”红梅嗔怪道。
“一转眼儿子就这么大了。”老林感慨不已。
“你们条件好,日子也过得快。我们这种小老百姓真可谓是度日如年啊。不过还好,再难也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了。”亲家母说着掏出手帕纸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老林呵呵一笑,“从谈婚论嫁开始,对方就时不时哭穷,将彩礼一路从八万八提到了二十八万八。如今台上马上就要到敬茶环节了,她还是阴阳怪气地哭穷,只怕还是想我们家多拿点吧。”
“算了,亲家母也不容易。毕竟还有一个没成家的儿子立在那呢。”红梅拽了拽老林的衣袖。
老林住了嘴。为了儿子多花点没关系。只要儿媳进门好好照顾儿子就行。毕竟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让他受了委屈。

可是显然,老林打错了如意算盘。儿媳妇进门第三天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她先是将老林不请自来进了婚房指挥儿媳干活的事儿告到了红梅那里,又摆了一堆什么夫妻之间人人平等的道理,要求家务要共同分担,气得老林摔了筷子砸了碗。红梅碍于情面,只能将儿子骂了一顿。
“她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看她那样就算是论斤称也卖不到二十八万吧。”老两口关起门来说家常话。
“现在的小年轻都可有主意了呢。”红梅伸手安抚怀里的小狗。
“要不再换一个儿媳……”老林刚说完,立刻闭了嘴。为了娶儿媳妇已经卖了一套房,加上这些年七七八八的花销,房子只剩三套了,还有百来万的存款。儿子又不是个成器的,其貌不扬读书也不好,唯一的爱好就打游戏。小两口收入又都不高,这些钱还得存着养孙子呢。
“离,必须离!谁不离谁是孙子!”才几个月的光景,儿子就瘦了一大半。捏着手机冲电话那头大声咆哮。
“这是怎么了?”红梅率先迎了上去,上下打量起来。
“爸,妈。这日子没法过了。每天揪着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我吵,搞得我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小林将责任全推到了妻子身上。
“那怎么行?这样子日子怎么过?爸支持你离。”老林率先表态。
红梅没说话,就点了点头。她其实也烦这个儿媳妇,隔三差五来告状,说自己儿子的不是,哪个当妈的爱听呀。
从那以后,儿媳妇再联系红梅她就没再接过电话。直到儿子儿媳把婚离了,她去帮着收拾屋子。
“老林家那七套房估计都不够他儿子输的。”
“可不是嘛,昨儿就来了好几个网贷公司的砸门,可吓人了呢。”
红梅最烦别人说闲话,拨开议论纷纷的人群施施然进了电梯。
电梯门一打开,她立刻瘫坐在了地上。雪白的墙壁上喷了许多的红漆,只是这次不再是“拆迁”的“拆”字了。
她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拨通了前任儿媳的电话,却发现对方已经把她拉黑了。

